德国新政府能源转向:从“激进脱碳”到“平衡务实”

上周,德国候任总理弗里德里希·默茨(Friedrich Merz)领导的基民盟/基社盟(CDU/CSU)与社民党(SPD)达成联合执政协议,标志着德国能源转型(Energiewende)从绿党主导的“激进脱碳”转向“平衡务实”的新阶段。在执政协议中,气候能源政策以“技术中立、市场导向”为核心,在坚守2045年气候中和目标的同时,调整了能源结构、部门脱碳路径及政策工具,折射出执政联盟在气候雄心、产业保护与民生压力之间的妥协。值得注意的是,一些有争议的关键问题在新的协议中没有涉及。例如,基民盟/基社盟所倡导的重启德国核电站这一想法,在协议中未被提及。

(来源:微信公众号“能源新媒”  文/范珊珊)

与过往政策的最大变化就是妥协中的“去激进化”。绿党联合执政的上届政府,气候与能源产业统一由经济与气候行动部(BMWK)管理,强调“气候优先”。新政府下的气候政策回归环境部,能源政策由经济与能源部主导,形成“气候-能源分工”,突出产业竞争力考量。

德国能源与水工业协会(BDEW)主席克斯廷・安德烈亚表示:“联合政府没有在能源转型问题上做出重大逆转,而是推动能源政策的延续为德国制定以创新为导向的路线,这是一个好迹象。联合执政协议是有效推进能源转型的基础——成本和系统效率必须成为未来的指导原则。

一、从“理想主义”到“实用主义”的转向

1.气候目标:坚守底线,增加弹性

新政府重申2045年气候中和目标,支持欧盟2040年减排90%的中期目标,煤炭退出时间表维持2038年不变。但是值得注意的是,新政府对实现路径更为务实。首次允许至多3个百分点的2040年减排目标通过非欧盟国家的碳抵消或通过CCS等负排放技术实现,打破“减排必须境内完成”的传统原则;放弃此前对“100%可再生能源电力”的绝对追求,转为通过建设具备“氢能应用就绪”能力燃气电厂(2030年前新建20GW)等过渡性能源保障系统稳定。

2.能源结构调整:市场化驱动与过渡性能源并重

在可再生能源扩张方面,2027年的陆上风电目标保持不变,同时将努力简化审批流程并解决电网同步挑战,加速海上风电跨境合作(与北海邻国共建混合电网),目标2030年可再生能源占电力消费80%。但区别于过去的补贴主导,新政策要求可再生能源“市场自融资”,通过价格信号和容量机制(如储能参与电网调节)提升竞争力。

化石能源方面,煤炭作为“淘汰能源”地位不变,但是原计划2030年退出煤炭政策被调整,最后期限延迟至2038年。天然气从“过渡燃料”升级为“氢能桥梁”——允许现有LNG接收站改造为“天然气-氢能”双燃料终端,新建燃气电厂必须具备“氢能应用就绪”能力(未来可切换为氢气燃料),为2035年后电力系统保留灵活性备用。

3.部门脱碳:从“强制配额”到“技术中立”

废除具有争议的《建筑能源法》中“65%可再生能源供暖强制要求”,代之以“二氧化碳节约量”为核心的灵活标准,允许热泵、区域供热、甚至高效燃气锅炉(短期)共存。政府补贴从“技术定向”转为“结果导向”,例如通过德国复兴信贷银行(KfW)贷款支持任何低碳供暖技术,而非仅强制推广热泵。

在交通领域,放弃欧盟2035年燃油车禁售的“硬配额”,转为“技术中立”策略——既支持电动车(免车辆税至2035年),也保留插电混动和增程式车辆的发展空间;首次提出“氢燃料卡车网络”建设,为重型运输脱碳预留多元技术路径。

为工业转型设立至少100亿欧元的“德国基金”,通过“气候保护合同”补贴钢铁、化工等行业的脱碳投资,允许其在过渡期内使用“蓝氢”(结合CCS的天然气制氢),而非强制要求绿氢,平衡减排压力与产业竞争力。

4.政策工具:从“行政干预”到“市场机制”

在价格改革方面,将工业电价税降至欧盟最低(0.05欧元/千瓦时),废除天然气存储税。2024年,由于德国家庭平均电价每度电41.2欧分的欧洲最高水平,新政策确保企业和家庭电价每千瓦时至少降低5欧分。

启动5000亿欧元“特殊基础设施基金”,其中1000亿欧元注入“气候与转型基金”,用于氢能基础设施、可再生能源并网和电网现代化,资金使用更注重撬动私人资本(如氢能项目允许公私合营)。

二、新政策的挑战:在“转型阵痛”中寻找平衡

可以看出,新政策的核心逻辑是“减速但不停步”——通过延迟部分激进目标(如煤炭退出、建筑脱碳)换取社会共识,以过渡性能源(天然气、蓝氢)降低短期转型成本。然而,这也埋下多重挑战:

1、 气候目标风险:依赖国际碳抵消和负排放技术可能削弱国内减排努力,若欧盟未能修改相关法律,3%的目标豁免或成“空头支票”

2、 技术落地压力:20GW“氢能应用就绪”燃气电厂的氢气切换时间表尚未明确,若绿氢成本长期高企,可能导致电厂长期依赖化石燃料

3、 欧盟协调难题:德国在电动车配额、碳边境税等问题上的“技术中立”立场与法国等国的“技术偏向”产生分歧,可能影响欧洲统一气候政策推进。

但不可否认,新政策反映了德国对能源转型“现实性”的重新认知——在俄乌冲突后的能源危机中,保障能源安全与产业竞争力已成为比“纯粹减排速度”更紧迫的政治任务。通过将天然气、氢能与可再生能源“捆绑过渡”,德国试图打造一条“可负担、可接受、可操作”的转型路径,为其他工业国提供“务实派”转型范本。

德国新政府的气候与能源政策,本质上是对过去十年“能源转型”激进实验的修正。它放弃了“单一技术乌托邦”,转而构建一个包容化石能源过渡、多元技术竞争、市场机制主导的“混合体系”。这一调整虽可能让德国暂时放缓减排速度,却为其可能赢得了更广泛的社会支持和产业转型空间。未来四年,政策成败的关键在于能否在“技术中立”框架下加速氢能、CCS等替代技术的规模化,避免过渡能源成为“永久依赖”——这既是德国的挑战,也是全球工业经济体能源转型的共同课题。

来源:能源新媒

2025-04-16 15:38